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巫道（十八）

齐铁嘴伏在副官的背上，哪里知道他的心思，还是一样胡言乱语的瞎说，看副官却不像往日一般精神的要顶回来，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问：

“我看你也不发烧了啊，怎么都不说话，你不和我顶嘴我还怪闷的！是不是没有休息好？”

副官被他摸了一下，停了脚步，过了好久才缓缓的摇了摇头。齐铁嘴看问不出个所以然，也不说话了，在心中又默默的算了起来，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，也没有什么目的的往前走着。

齐铁嘴边算边看着周围的情况，越来越觉得有些奇妙，他拍了怕副官的肩膀：

“副官，我发现一件事情！”

“什么事？”

副官的脚步也不停，微微回过一点头问他。齐铁嘴伸出手掐算着又验证了一遍，觉得果然是如此，才对副官说：

“你刚才虽然是在瞎走，但是很莫名其妙，你似乎是走对了，至少比我的方法都管用！”

“怎么可能！”

副官也觉得纳闷，抬头看了看四周，才发现这里果然不是他们之前到过的地方。

“呆瓜你别不信，你想想，布下这个阵的人定然是十分精通奇门遁甲，他布阵要困死的也是这种人，高手相互争斗，最忌讳的就是被对方看出来自己的想法，可他懂的东西别人也懂，那他怎么出奇制胜？”

副官觉得好笑：

“按八爷说的意思，他是在瞎胡搞？”

“那他肯定不是光明正大的瞎胡搞，可以伪装起来，让人以为他有什么高妙的手段，实际是在瞎胡搞，你说可能么？”

副官这下被他逗的笑出了声，觉得八爷什么时候都是这么让人开心。齐铁嘴看他笑了，也放下心来，嘱咐道：

“我们继续，你不要再想这件事，想点别的什么，然后随便往哪里走，我帮你算着，没准我们就出去了！”

他特意说了要副官想点别的，就是因为常下墓的人，就算再大字不识一个，普通的风水阴阳也都还是懂一些的，他怕副官想着这事，不自觉的就会中了圈套。不过他这也是多虑了，副官这会儿根本没空想什么奇门遁甲，他听见齐铁嘴说也许能出去，心里又难受起来。

副官心不在焉，却有奇效，齐铁嘴越算越觉得豁然开朗，前面出现了一处山口，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树林，这阵应该是破了。齐铁嘴刚想把这事跟副官说说，就看见山口边种着一棵参天大树，那树看着四五个人都未必能合抱，树龄少说也得有千年往上。一般这样的大树若在寨子附近，都会成为当地人膜拜的神灵，挂着红布、供着香火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，可这棵大树上挂的东西，却有些吓人。

齐铁嘴让副官把他放下来，两个人一起走到那大树跟前，只见大树粗壮的树枝上，都用铁链缠绕，铁链垂下来，在树冠的下面吊了几十具棺材。他们两个看到这个景象，同时想起来了神仙墓主墓室的那具棺材，当时也是这个奇怪的样子。实在是把棺材吊起来的做法，不论是在皇家还是民间，都是闻所未闻，那么把棺材吊在这里的人，会不会又和进了神仙墓的人有什么关系？

这些棺材吊在这里看起来已经很久了，野外不比墓室，时常风吹雨淋，铁链子都早已经锈蚀，甚至还有几具棺材掉了下来，拖着铁链砸在地上。齐铁嘴和副官对视一眼，小心翼翼的走到其中一具棺材旁边。这地上的棺材也和普通的不同，棺身都浇注了铁汁，把棺材整个都封住，只留了盖子上面一个小口。

齐铁嘴正看得奇怪，旁边张副官惊讶的小声叫了一句“哨子棺”。齐铁嘴想了想，哨子棺他是听说过的，可是也从来没有亲眼见过，因此疑惑的盯着副官等他解释。副官停了一下，才说：

“这是佛爷家里的手段。”

齐铁嘴听了就更惊了，哨子棺明明是湘西这边一路军阀的看家本领，那人后来不知所踪，又和张启山有什么关系？难道……他这个时候才忽然想起来，张启山最早来长沙的时候，是跟他说过将家中人安置在外婆家，只是他外公外婆早没了，只剩下关系不怎么亲近的旁亲，自从他全家搬到北正路的宅子以后，都少有联系了，因此连齐铁嘴也疏忽了这事。既然他外婆家都在长沙，那当年他爹肯定是娶了此地的女子，在湘西一带活动倒也不稀奇了。

齐铁嘴想通了这一节，忙对副官说：

“既然如此，这个招魂寨和你家关系就大了，我们不要耽搁，赶紧出去禀报佛爷！”

副官低着头，到了这里，他也知道是非出去不可的了，他盼望过这个什么奇门遁甲的阵真能把他们困死在里面，这样外面那些逃脱不开的命运就和他再也没有关系了，他只要安安静静的和八爷死在一起就好。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泡影，等到出去，八爷哪还能是他的。

他抬起头，想再看看齐铁嘴，只见他还在那株大树附近四处查看，副官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他身前一寸的地方扯着一根丝线，那丝线连着树顶，牵了几张弩机，竟是一个凶险的机关！他一句“小心”还没有叫出口，就眼睁睁看着齐铁嘴撞在丝线上面，弩机发动，几只箭应声而出，一只正射中齐铁嘴的后心，他连声音都没出就倒在了地上。

副官简直吓傻了，也不知道齐铁嘴死活，只觉得心里很疼很疼，他后悔的恨不能把自己打一顿。他是鬼迷了心窍，竟然盼着什么和八爷一起死，如果不是这么想，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保护不了他？

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齐铁嘴跟前的，嘴里反反复复痴痴的喊着“八爷”，蹲下身去，又想了半天才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探了探他鼻下，还有气！他兴奋了一下，麻利的掏出匕首，把齐铁嘴背上衣服割开，小心的把箭头剜出来，又撕了围巾紧紧扎住伤口，背起他就往山口外面跑。如果说他之前还有点私心，只想能和八爷找个没人的地方厮守一辈子，那他现在就是无欲无求了，他舍不得了，他想让八爷活着，只要能看着他笑就行，那怕那些笑都不是他的。

山里的天气多变，天上又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，副官担心背上齐铁嘴的伤口，可又不能帮他挡挡。他此时悔恨交加，要不是自己磨磨蹭蹭、胡思乱想，八爷一定不会弄成这样！他怎么竟然笨到如此地步，连喜欢的人也保护不了，一心只会盼着他死，如果佛爷在这里……如果佛爷在的话，一定不会这样害了八爷。

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，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砍伐树木的响声，他昏昏沉沉的就冲着那声音过去了，雨水打在他的脸上，又一滴一滴的掉下去，他喃喃的对背后的人说：

“八爷，你别死，你再坚持一会儿，我们马上就出去了，别死啊，我……我喜欢你。”

远远的，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雨里，他终于再也跑不动了，一下子跌倒在地上，嘴里还叫着：

“佛爷，佛爷！你快救救八爷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