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巫道(十九)

齐铁嘴醒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竹床上,床边上放着一个小泥炉,炉上锅里面咕嘟咕嘟的煮着东西。他抬头看见张副官正背对着他,靠在门框上对着外面发呆。齐铁嘴叫了他一声,副官转过头,眼睛亮了一下,笑着走过来问他:

“八爷,你醒了?”

齐铁嘴迷迷糊糊的问:

“副官,我们出来了?”

“嗯……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出来的么?”

齐铁嘴感到有些迷茫,他只记得他正站在那株挂满了棺材的古树下面,忽然就觉有东西打在他背后,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,黑暗之中,似乎是有人在他耳朵旁边说了很多话,可是他一句也听不清楚。他抬起头望着副官,迷茫的摇摇头,副官心里涌起了一丝失落,那句话,他终究还是没有听见。

齐铁嘴往四周望了望,这里好像还是招魂寨,屋子是竹木结构的吊脚楼,但是外面有些嘈杂,好像是有不少其他人,他紧张的看着副官提醒他:

“外面好像有人!”

“没事,是佛爷来了。”

副官淡淡的说,齐铁嘴一听激动的差点没跳起来,一掀被子叫道:

“佛爷来了你小子怎么不早说!佛爷呢?佛爷在哪?”

副官把他按回床上,又用被子把他裹住才不慌不忙的回答:

“佛爷去看那树上的哨子棺了,他让我看好你。”

副官说完就揭开了那泥炉上小锅的盖子,顿时一股米香就在屋子里弥漫开来,副官用木勺子给齐铁嘴盛了一碗,递到他面前:

“八爷,在外面没什么好的,佛爷让你凑合凑合,你自己来还是要我喂你?”

齐铁嘴憋着一堆很重要的话要和张启山讲,自己一醒来他却又没了人影,还被副官死死看住,觉得有些不爽,手把碗往旁边一拨说:

“我不饿,你说佛爷去看哨子棺,他……”

副官听他说不饿,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,问他:

“八爷你知道你是怎么晕的么?佛爷找人看了,说你是饿晕的。”

“胡扯!”齐铁嘴一听这么丢人,气得翻个白眼道:

“我明明觉的是有什么砸了我一下,我才晕的!你竟然说我是饿晕的!我怎么不知道?我现在一点儿都不饿!”

“佛爷走之前刚把你嘴撬开灌了三大碗白粥,你能饿么?”

齐铁嘴红着脸,不好意思说话,心里还在嘀咕,我明明是被东西砸晕的呀。副官把碗放在床头,盯着他的脸问:

“八爷,你饿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啊?”

“呸,你个呆瓜有吃的么?没吃的我告诉你干什么?”

“我割了肉给你吃啊!”

“少胡说……”

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斗起嘴,忽然听见外面噗嗤一声笑,是个女人的声音。副官从腰里拔出来抢,指着外面低声问了一句“是谁”,只见自称齐铁嘴侄女的那女孩子大摇大摆的就进来了,眼里还带着笑。

副官一看是她,倒是有些震惊,这个屋子外面佛爷走的时候特意留了几个亲兵把守,个个身手不弱,这女孩子进来,他们竟然连一点反应都有,莫不是中了招了?他把枪对着女孩子问:

“你把他们怎么了?”

“你出去看看呀!”

女孩子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,走到齐铁嘴床边上,还低头看了看碗里的东西。副官抓住她领子,一把扔出去,挡在齐铁嘴前面不让她靠近。女孩子这下有些气了,一指副官骂道:

“姓张的死东西,你敢扔我,你出去,我有话要跟我叔叔说!”

她这话副官就跟没有听见一般,理都不理。女孩气得跺跺脚又说:

“你要不出去,你把耳朵堵起来,不准偷听我们齐家说话!”

副官把手里的枪上了膛,对女孩子说:

“你爱说不说,不说滚出去。”

齐铁嘴看他俩闹的有些不像话,干咳了一声,拍了拍副官朝他使个眼色,又抬手把他往旁边推推,才问女孩子:

“大侄女,你有话就说,副官也不是外人,他不会害我的,你是来找我拿镜子的么?”

女孩子看副官死活都不出去,没有办法,只好狠狠瞪了他一眼:

“不是,那镜子我也不要了,你没有听见么?已经开山了。”

“什么开山?”齐铁嘴这个时候才忽然想起来,任老爹要杀他的时候,也说什么开山还差一个人,他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,于是又问:

“侄女,那任老爹和你是一伙的?”

女孩子点点头,又摇了摇头,想了半天才答道:

“他也是梅山教的师公,不过他已经疯了,杀人开不了古道,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,可惜他不知道。这次还要谢谢叔叔你了,没想到你竟然带着开山令进了张五郎设下的大阵。”

齐铁嘴摸不着头脑,什么开山令,他并没有这个东西,又怎么会带着进了阵呢?女孩子看他不懂,抬起一根手指指了下他的胸口,他往怀里一摸,正摸到那面祖传的铜镜,这玩意儿能是开山令?别说形状根本不对,东西可是他爷爷亲手传给他的,他家什么时候还认识张五郎了!女孩子也不跟他再多解释,又说:

“反正这事和你也没有关系,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,我们梅山教要进古道了,我也要去寻我爹的尸骨。”

说完站起身扭头就要走,齐铁嘴急的滚下床一把拉住她:

“你别走,我还有话没问,你爹……就是我堂兄,当年和佛爷的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?他们是不是一起下过古道?”

他这一问,女孩子倒没有什么,张副官却吃了一惊,他暗自纳闷很久了,这女孩子说是齐铁嘴的亲戚,他就没信过。张家的事情本来外人知道的就少,齐铁嘴久居湖南,又见多识广,都不知道他的血是怎么回事,这女孩子却一眼认出他姓张,他本以为这里面有什么阴谋,没想到竟然是在佛爷他爹那里结下的梁子。

齐铁嘴看女孩子低着头也不说话,才又说道:

“那奇门遁甲大阵里,古树上吊着佛爷家的哨子棺,如果我没有猜错,应该都是从山坡上那片荒坟里刨出来的,那里还有人使过一个地遁法,石头上弹着墨线。我曾经查过家谱,你这一支虽然从族中消失已久,但开始的确研习的是厌胜和祝由之术,堂兄那时必定是带着墨斗的,那地遁法是他弄的对不对?”

女孩子听完他的这番话,惊讶的抬起头,过了好久才说:

“这些……这些我不知道,但是我爹就是张盐城害死的!整个梅山教的人都知道,当年张盐城找我爹下古道取张五郎的阴兵令,两个人进去,就只有他一个出来,出来就带着他老婆孩子逃的无影无踪,什么东西!张启山要是有良心,就该给我爹偿命!”

说完想一想,又咬牙切齿的道:

“他要是不偿命,我早晚有一天杀了他!”

副官刚才已经把枪揣了起来,听她这么一说,当即又拔出来,指着女孩子喝道:

“你敢动佛爷试试!”

女孩子被他吓的抖了一下,才愤然道:

“那里面当时就他两个人,不是张盐城,那你说,是谁杀了我爹?是鬼么!”

说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齐铁嘴,齐铁嘴抬手把副官的枪压下来,劝道:

“你们不要激动,听我说!大侄女,这个事情里面有蹊跷,你想一想,你刚才是不是说我这个镜子是开山令?”

女孩子点点头,齐铁嘴又问:

“那你爹和佛爷的爹下古道是不是用过这个东西?”

女孩子此时已经有些迟疑,但是想了半天,还是点了点头。

“你就没有想过这东西怎么到了我家?当时是不是只有他两个,你爹死了,还有一个,把镜子拿到了我家。”

这个事情她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种可能,那面铜镜本来就是齐家先祖用来镇一个凶墓的,她爹和张盐城将镜子盗出,才一起下了古道。她打听出来这面镜子也是机缘巧合,以为是他爹临死之前马头挂铜镜报了凶信,正好被长沙的齐家所得。

女孩“哼”了一声,脸上还是挂着嘲讽:

“齐家的规矩,叔叔比我明白吧,张盐城不送,我爹也有办法把东西送回长沙,你不要被他们迷昏了头,就帮张家的混蛋开脱,张盐城明明就是见钱眼开,想独占张五郎的宝贝,所以杀了我爹。可惜外面的阵没有解,那阴兵令是没动地方,只白折了我爹!”

“你不要胡说八道,老爷不是那样的人!”

张副官听他诋毁张盐城,心中愤然,齐铁嘴也微微变了脸色,想了一会儿才说:

“不管是怎样,你都不能杀佛爷,现在佛爷的命不是他一个人的命,长沙城的安危都压在他身上,你杀了他会出大事的,你听我一句。”

女孩子还想再说什么,屋子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,她支起耳朵一听,也不和齐铁嘴打招呼,推开旁边的窗子一跃而出。窗扇子哐当响了两声,声音未落,张启山就冲了进来,手里还举着枪。他进屋就看见副官也正拿着枪站在窗户前,齐铁嘴穿着里衣坐在床边。他本来怕齐铁嘴再有闪失,特意派了亲兵在屋外把守,回来的时候却看见几个人都晕在地上,虽然并无性命之忧,但是显然里面是出了事情,吓得他三步并作两步就上来了。

齐铁嘴此时见了他激动的不行,想起来这几日经历的这番凶险,差点没掉下眼泪,声音发颤几乎说不出话来,试了几下,才把话说囫囵,

“佛爷!佛爷,这……这里没事,我……我大侄女来看看我。”

“大侄女?”

张启山有些纳闷,这才想起来副官跟他说苗人女子自称是齐铁嘴的侄女,就望望副官,副官冲他点点头,他才放下心来,走到齐铁嘴身旁,低头冷冷的看着他,越发觉得他脖子上那几个红印子扎眼的不行。

齐铁嘴觉得张启山现在的表情有些不对,他虽然平日喜欢板着脸,也没什么热乎劲,但是对他却一向都挺好,有事没事还要开个玩笑。可是现在他身上气息冷的不行,像挂着三尺冰,一句话不说,还死死盯着他,弄的人难受。齐铁嘴还以为是张启山气他没事瞎跑,赶紧冲他拱拱手求饶:

“佛爷,佛爷,你别生气,这次是我错了,你……”

话还没有说完,张启山就伸出手抚在他脖子上,还轻轻的蹭完这边又蹭那边,摸的他痒痒的不行,差点没笑出来,张启山却好像没有看见,还一直问他:

“老八,你这儿痒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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